
大C
鍾意去旅行,但卻唔多Plan旅行...
鍾意參與朋友活動,但卻唔多主動攪活動...
鐘意打機睇動漫,但卻唔多有時間...

Latest posts by 大C (see all)
- 長沙衡陽自遊旅行團記 2016 - 七月 1, 2016
- 柬埔寨文化之旅 2015 - 四月 16, 2016
- 廈門漳州自遊旅行團記 2015 - 八月 30, 2015
- 今週有找今週趣 – 第38集 – 20140726 - 七月 26, 2014
一九九六,香港回歸前的一年,不少港人忙著移民避難,但亦有人堅信香港是個福地,繼續留守。天哥,這一年多買了一個單位。
天哥是個平凡的地盤工人,他最不平凡的地方是節儉到不行的性格和習慣,也因為這不平凡的節儉,使他成為兩個小單位的業主。在這年頭,置業不容易啊!
舉家搬到新單位後,天哥決定把舊單位出租,這念頭當然全家都同意,但是該如何找租客呢?
「明天下班後我去貼街招吧!」 吃晚飯時天哥提出了這個方案。原因? 可能是街上到處都有吧,維修的、招聘的、出租樓宇的、敏感行業的,大街小巷,每條電燈柱上都總有一兩張街招。
「為什麼不找地產經紀幫忙? 不是很方便嗎?」 就讀小四的天仔邊翻著碗中的晚飯邊插嘴。
「傻瓜,經紀會收佣金的,讓他們賺去租金,還不如我們自己找租客,自己省起來。」 天哥咬著筷子,慢慢解說著自己的節儉之道。
「自己找啊…哪有可能…我們家又沒有街招可以貼?」 天仔似乎不太相信他爸能夠不靠地產商找到租客。
「哈! 那就得靠你啦,讀書人!」 天哥得意地對兒子笑著說。
「我哪會寫呀,老師又沒有教過…我還是小學生呢!!」 平時做家課也不喜歡寫字的天仔哪有如此容易就範,此時他腦子裡已想著千個萬個推卻這任務的方法,最好就是把找租客的任務推給做地產的。
「不會寫嗎? 那麼吃完晚飯我們一起到街上找些街招參考參考吧。」 常自稱吃鹽比天仔吃米還多的天哥當然不會容易地讓這鬼靈精逃過一劫。
「不要…人家還有很多很多家課要做,而且要貼街招肯定要寫很多張,我只是一個小學生,我不要…」 天仔低著頭,拿著插在飯碗內的筷子,低聲地抵抗爸爸那看似無理的要求。
「不要這樣啦,你爸爸只是想你幫個小忙,你就幫幫爸爸吧。而且你下午不是告訴我,家課都完成了嗎?」 天嫂知道天哥只是想兒子多嘗試不同事物,於是加入了遊說行列。
「人家就是不要…不喜歡…嗚…」 天仔平時雖然乖巧明理,但遇著這即將被逼著當上一兩晚抄寫苦工的困境,不禁說話都嗚咽起來,雙眼也不由自主地產生淚水,並有即將奪眶而出的跡象。
「別說了! 快點吃完飯! 一會兒跟爸爸出去走走吧!」 天哥開始有點生氣,怒瞪了天仔一眼後便快快把飯吃完,準備上街去。
天仔感覺到爸爸那一點點的怒火,也不敢再多說甚麼,只好在爸爸的多次催促下,乖乖地把飯吃完了。
天哥穿上一件天嫂最近幫他買的米黃色恤衫,拖著天仔一起穿著拖鞋上街去。雖然晚飯期間有點不愉快,但兩人此時都把不快事忘記了。走出大廈門口,附近的商店都還燈火通明,而街道上的燈柱則有不少都貼著街招,馬路旁的紅綠燈柱上也有、大廈的牆壁上有、連路旁的欄杆上也有。父子倆越看越覺得有趣,因為實在有很多很多類型的街招,而這些街招大多是手寫的,只有一些大形機構才會用打印的貼滿一個牆壁。逛了半小時,天哥沿途撕下幾張有關租務的街招帶回家作參考。
回家後當然是打鐵趁熱,天哥命天仔找出數張沒用的工作紙,要他在背面寫上出租單位內容。內容格式都是參考帶回來的街招,其實也不複雜,只是在左邊寫上有房出租、幾房幾廳、有沒有家具電器,然後在右邊順著寫上五、六個聯絡用的電話號碼,再把號碼與號碼之間剪開,方便有意租用的人可以撕下一個電話號碼作記錄。
雖然字數不多,但對於一個小學生而言,這種不情不願的工作,是一種折磨。
直到好不容易在一張對摺的工作紙的兩邊都抄寫了一份天哥滿意的內容,天仔才得到釋放。為什麼說是得到釋放? 因為天仔在過程中有太多反抗,反抗當然沒有好下場,最後還是要屈服於天哥之下,乖乖地完成抄寫。至於反抗的過程…留待讀者自行想像吧。
第二天放工後,天哥把天仔的「傑作」拿去影印了數十份,天仔知道時自是高興到不得了,因為他原以為晚上要再抄個數十次,整天也樂不起來。晚飯後,一家人合力把傳單一張張剪好,然後天哥父子倆帶著剪刀、膠紙便出發去貼街招。天哥身上還是穿那米黃色的恤衫,兩人還是穿著人字拖。到了樓下,父子倆便選了最近的一條燈柱作試點。其實貼也很簡單,一個人固定紙張,一個人貼上膠紙,再剪一剪就可以了。
「過了馬路再貼吧!」
「小心別剪到我的手指。」
「不要撕那麼長的膠紙! 省著用!」
「貼在這些美女姐姐的街招旁邊好嗎?」
「貼一張在這招租紙上面吧! 哈哈!」
「怎麼連這裡也這麼多街招,我們也貼一張吧!」
「好!這樣應該可以了!」
「爸爸!你把上下倒轉了!!」
「你怎麼不早說!真是的!」
兩父子就這樣在街道上度過一個充滿新鮮感的晚上。
經原路回家時,他們發現有些街招已經被撕去一兩個電話號碼,這是一個令人振奮的發現,因為貼街招看似很有成效。回到家裡還不到一小時,經已有電話打來詢問詳情。天哥緊張又興奮地一一回應,有些更約好時間前來看看環境。而天哥卻沒有因為這些電話而感到滿足,因為他知道看的多,租的少,不多貼些街招,找到租客的機會還是不大。天仔當然不同意天哥的看法,因為他不想每晚都跟爸爸到街上貼街招,這種新鮮事試一次就很足夠了,只是天哥不會讓他的逞。
經過幾晚的努力,相信整區都可以找到天哥貼的街招,電話查詢的也越來越多,而這些電話中亦不乏地產公司。他們都遊說天哥把找租客的責任交給他們,雖然天哥不答應,但經紀們還是會自己把客人帶來,實行先斬後奏。
經過半個多月,天哥終於在不經地產經紀的情況下找到租客,雙方簽定了合約,亦各自省下了一個月的佣金。這一晚,是天哥多年來第一次破例斬了些燒味回家加菜慶祝,天仔也是這一晚才真正佩服爸爸的節儉方法。
年光似鳥一飛即過,四年過去,千禧年頭,天哥還是那個節儉的天哥,而天仔已是中二生,開始有點青少年的模樣,那一主租客一租就租了四個年頭,兩家人也很熟絡。但最近他們抽到公屋了,下個月將會搬走,天哥又要再次為出租房子的事煩惱。要談煩惱的事,當然還是一家人吃飯的時候最適合。
「明天下班後我去貼街招吧!」 與四年前相同得對白,相若的環境。
「為什麼不找地產經紀幫忙? 不是很方便嗎? 不要辛苦自己了。」 天仔邊翻著碗中的晚飯邊插嘴,那隻碗比四年前大了一倍。
「不是說過了嗎?! 經紀會收佣金的,讓他們賺去租金,還不如我們自己找租客,自己省起來。」 天哥挾起一塊肉,對於兒子的提議一點同意的興趣也沒有。
「自己找…多辛苦呀…上次找了半個多月呢! 而且要自己貼街招。」 天仔還是不放棄自己的觀點,嘗試說服爸爸找地產的幫忙。
「地產商就肯定可以很快找到嗎? 怕我辛苦的話,你就陪我去貼吧!」 最近他們兩父子個溝通方法變得越來越像朋友,總喜歡理論這些有的沒的。
「我幫你不是問題,但…」
「那就好了,那麼製作街招的事就交給你了。」 天哥抓緊這機會,不等天仔把話說完,就先來個斷章取義,殺的天仔毫無還口之力,再加上天嫂默默在旁點頭,天仔只好服從父親的吩咐。
這一次,天仔不再用手寫了,因為一年前家裡添置了一台電腦,天仔也學會了打字。第二天晚上,天哥看到一疊精美印刷的街招,真的有點感動。再加上天仔主動跟他一起出外貼街招,天哥也感到很欣慰。節儉的天哥還是穿那件米黃色的恤衫,兩父子還是穿著人字拖。外出貼街招時,他們才發現近來的街招大部份都已經不再是手寫,大多都是電腦打字的,與以往相同的只是這些街招還是隨處可見、貼滿大街小巷、燈柱、牆壁。
「過了馬路再貼吧!」
「爸!別衝紅燈啦!」
「喔?!這些美女比四年前漂亮多了!!」
「膠紙讓我來剪就可以了。」
「你怕我會剪到你?!」
「哈,你把上下倒轉了喔,這樣才對!」
「嘿,終於算是真的幫得上忙了。」
「我以前幫不上嗎?」
「那你要問問自己了。」
「哇,你看,這一張打錯自字了,我們貼在他上面吧。」
「哈哈,對啊,看來還是我家天仔的作品最好啊!」
貼了好幾天,又是不斷的電話查詢、看房子。但這一次並沒有四年前順利,房子丟空了整個月也租不出去。後來一家由地產商硬銷進來的租客表示有意租用,但天哥卻堅持不付佣金,說自己並沒有請過地產經紀幫忙。當然,有一半佣金也是好的,地產經紀最後只收了租客的佣金。天哥為這事又樂了好幾天,還要天仔多多學習自己的節儉之道。
貼街招確實是一個招租,招募員工,作宣傳的好方法。這方法為不少像天哥這種精打細算又願意付出一點勞力的市民省了不少佣金,不論是地產公司的,還是人力資源公司的。但隨著互聯網普及,用這種方法的人少了,政府亦不知何時開始修例禁止隨處張貼街招、海報。這一切都在默默改變著…
時間默默過去,一轉眼已經是2008年。天哥一家還是齊齊整整的,天仔上大學了,天哥天嫂頭上多了幾條銀絲。而最近,煩惱又來了。
「明天下班後我去貼街招吧!」 還是這地方,還是晚飯的情景,天哥滿心期待再次與天仔合作貼街招。
「最近好像不準許貼街招了,還是請地產的幫忙吧。」 天仔似乎感應不到父親的期待,只用一種近似教導的語氣告訴天哥這事情。
「是嗎?不要緊吧,我們小心點就好了,雖然少了很多人貼街招,但還是有的。」 天哥依然充滿期望,邊吃著小白菜,邊略帶興奮地說著。
「那麼你自己貼吧,反正以前多印了的街招還在抽屜裡吧,我最近很忙。」 天仔滿不在乎的回應了這一句,然後把碗中的飯快快吃完便回到自己的房間去上網了。
天哥跟天嫂沒有說甚麼,只是互望了一眼,輕輕嘆了口氣,靜靜地把飯吃完。
接下來的兩天,天哥都獨自拿著工具到街上貼街招,天嫂說要一起去幫忙,但天哥都拒絕了,因為他期待著天仔的出現,但天仔似乎一點也感覺不到…這兩晚,在街上貼街招的只有穿著退了很多的米黃色恤衫的天哥,而路上…也只有一對人字拖。
貼了兩天,聽不見父子倆輕鬆的對話,亦只有一個查詢電話。天哥發現牆上的美女們都不見了,那些前一天貼的街招都整張消失,應該是被撕走了。而今晚貼的,在他回程時也發現有些也不見了。雖然如此,但天哥也沒有因而放棄。
這是一個星期六的下午,天哥提早下班回家,天仔還是在房間內對著電腦,天嫂則忙著處理家務。
「我出去貼了!」 天哥一放下背包,換了衣服,便拿出工具準備再去貼街招,他已不期待天仔會幫忙,獨自開門便要出去。
「你還穿那恤衫! 我不是跟你說了要嗎? 那應該丟了,已經穿了十多年了,太難看了吧!」 天嫂看見天哥還是穿著那已經不算是米黃色的恤衫,不由得有點氣。
「這好看呀,又舒服,而且第一次去貼街招也是穿這件的,這衣服很旺我們租屋! 最重要的是,這件衣服是你買的喔。」 天哥無視了天嫂的說話,還跟他開了個玩笑,便把門關上,獨自上街去。
天哥還是跟著以往的路線貼著街招,但昨天貼的都不見了,他只好一一再次貼上。這次天哥一邊貼著,一邊從遠處留意前幾張街招有否被撕去。一個多小時後,他發現有個斯文打扮的男人正一張又一張地把他沿途的貼街招撕走。本來天哥氣上心頭,正想回頭跟他理論一番,但又想起家有妻兒,不宜生事,只好壓下怒火,躲到一角,等那男人連他剛剛貼在附近燈柱上的街招都撕走後,才開始由反方向再次把街招貼上去。
貼著貼著,忽然有一隻男人的手拍了天哥的肩膀兩下…
「兩小時了,你爸怎麼還沒回來?」 天嫂看著牆上的鐘,有點著急,因為前兩天丈夫都不到一小時就回家。
「別多擔心啦,爸又不是小孩子,應該是今天較早出去,所以想多貼幾張才回來吧。」 天仔一點也不擔心,他的心還是在房中的電腦裡。
「那也不用貼兩小時吧! 你出去看看好嗎?」 天嫂還是放心不下,但看見兒子愛理不理的,於是決定親自到街上去找找看。
門還沒關上,天哥便氣急敗壞地從後樓梯跑過來,面青唇白的,渾身微微發抖,手裡還拿著被撕破了一大塊的恤衫。
「快關門!」 天哥跑進屋內,喘著氣,看似受了很大驚嚇。天嫂見狀也嚇得不知所操,只好快快把門關上。
天仔看見這情況,心終於回到自己的體內,看著父親的疲態跟他手上那破衣服,忽然覺得自己很不應該寧願在家裡對著電腦,也不陪父親出去走走。「發生甚麼事了? 對不起啊,我應該陪你出去的…」
「還好你沒跟來!」
「到底怎麼了?」
原來,當時拍天哥肩膀的人正是那個沿途把街招都撕光光的人。天哥這樣被他嚇了一下,更是氣上心頭,也不管甚麼家有妻兒了。
「你是誰?!誰派你來的!!你憑甚麼…」 說到這,本來有一肚子怒火的天哥忽然住口了,因為那個人舉起了右手,手上拿著一塊長方形的牌子。天哥雖然有點老花看不清楚那上面寫甚麼,但根據他多年來看電視劇得出的經驗,會做這動作的不外乎幾種職業的人,而這些人現在確實有權力把自己的街招通通撕走,也有權力把自己帶到他們的地方去。想到這,天哥不禁冒出幾滴冷汗,他也聽不清楚那男人在說甚麼,只是想著如何脫身。思前想後,得出唯一的方法,就是來硬的,直接轉身就跑。
「站住!!」 年青有力的執法人員哪有這麼容易讓天哥這個年有半百的中年人跑掉,天哥一轉身,那人已迅速伸手把天哥的衣領拉緊。
這一拉,拉出了一大聲「撕!!!!」
跟了天哥十幾年的旺租恤衫,應聲而破。那人被這一下突如其來的衝擊嚇呆了,而天哥呢? 他正驚怒交加,驚的是不知能否脫身,怒的是心愛的恤衫被撕破。但此時天哥看著那人的眼神,沒有懼怕,只有一股驚人的殺意。那人還是呆呆的看著天哥,又看看手中那剛剛撕下的米黃色布塊,再看著已走得遠遠卻不時回頭怒瞪自己的天哥,然後又呆呆的看著手中的布塊。
天哥的節儉,讓他親自到街上貼了多年街招,省下了不少經紀佣金。但這節儉,亦害他差點被逮捕,被罰上數萬元。同時,也因為那節儉,讓他逃過一劫,平安回家。
聽完這事情始末,天仔跟天嫂不禁大笑了一頓,直呼天哥好運氣,而天哥則哭笑不得,無奈地任由妻兒當作笑話。
「明天還要再去貼嗎?」 天嫂忍下笑意,問了這個問題。
「不了…明天去找上次那個經紀人幫我們找找租客吧,不過要問他可不可以只收半個月佣金…」
2008年,還是有不少人說著要逃離香港,這一年,節儉的天哥不再貼街招了。
或許香港有不少天哥也是因為相同原因而不再到處貼街招,也許因為這樣,這種充滿地方特色的街招文化也漸漸消失了。
不錯